我怎麼判斷自己有沒有把小說寫好？這裡先不談形式或內容，只論文字。當然有些客觀的方法，例如檢查用詞是否精準，譬喻有沒有落入俗套，但除了這些，我最仰賴的還是主觀的聽覺，即文字的聲音。


小說並不像歌曲，除非朗讀出聲，否則不會發出聲音。但真的是這樣嗎？當我們閱讀一段文字時，自然會在腦內出現這段文字讀過去的韻律。最明顯的就是狀聲詞，當我們讀到入神時，那聲音可能會大到充滿整個空間。詩則是另一個例子，我們並不需要念出來才能感覺到它的聲響。在這一點上，小說可以看作延長的詩，或容納整個故事世界的巨大狀聲詞。
 

用聽覺寫小說的作家並不少見。福樓拜會在住家附近的林道上大聲朗讀自己的作品，用耳朵來判斷文字是否準確，那條路因此被稱為「狂吼的林蔭道」。村上春樹曾以為保羅奧斯特會彈樂器，因為他的小說充滿音樂感。奧斯特知道後說他不會樂器，但他的確是以作曲的方式來寫作。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也和音樂密不可分，他認為兩者是同質的東西。（後兩人談論的不只是音樂的聲響，也包括結構）
 

我自己的方式是打出句子後便在腦中默念，若不滿意就換掉文字或改變順序再念一遍。有時只念那一句不夠，還要上下文一起，甚至整個段落都念出來，才能感受改動的部分是否合用。我替角色取名時會避開破音字，也從不寫一般讀者不會念的難字，如此才能確定讀者腦中的聲音跟我聽到的一模一樣。
 

雖然我說我都在腦中默念，但其實常常不小心就念出聲音，有次還被坐旁邊的大嬸抱怨。大家之後若在星巴克看到一個皺眉男子對著筆電自言自語，可能就是在下，請懷著日行一善的心給我一個加油的眼神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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