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澤．以故事決勝負

（補）之前不知道在想什麼，選了一段內文放上來而非故事開頭，這次把故事開頭補上，讓大家可以不用被雷好好試閱，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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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曲

所有人都在等待。

屋內的所有人，屋外的上百名記者，還有整個國家的一億兩千萬人民，等待這號稱是寶島合眾國五百年來最重要的一次，抓週＊。

所有人準備就緒，Live轉播車都已連線完畢，就差兩個人。一個三十二歲，一個則剛滿一歲。

幾乎不能分辨的咔嗒一聲，時針和分針在十二這個位置會合，古老大鐘沉重的悶響開始在客廳迴盪。盪到第五下的時候，最裡面的房間打開了門，一個略顯福態的婦人抱著一名嬰娃走了進來，「別急，來了，來了。」

屋內叫著奶媽的聲音此起彼落。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曾經讓奶媽帶過自己的孩子，有些年輕點的，甚至是奶媽幫他們換尿布長大的。

「詹姆士呢？」坐在最角落的老先生開口問道，聲音又輕又緩，卻讓全場頓時鴉雀無聲。老先生看似五十出頭，但實際年齡卻早已超過六十。他戴著一頂棒球帽，上面有隻展翅的金黃老鷹，帽簷壓得不能再低，但一雙虎瞳射出的精光，卻完全遮掩不住。

「人呢？」老先生突然大吼，和剛剛的輕柔嗓音完全不同，霸氣十足的兩個字，連門外的記者都聽得一清二楚。這就是兩百年前國家英雄穆特說過偉大投手的必要條件，「若有似無，既霸且剛。」

沒有人敢吭一聲氣，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。在這千分之一秒，只有奶媽心裡想著和大家完全不同的事情，她心中充滿了驚訝與驚喜。因為她發現那連大人都不禁打顫的狂吼，卻完全沒有吵醒她懷中的孩子。

「叫那麼大聲幹嘛，全國都聽到啦。」屋外一名男子的聲音穿透了百年的玫瑰木大門進到房裡。下一秒，大門推開，上百名攝影記者的閃光燈讓人睜不開眼，一整片人造白光中，站著一道黑色人影。「滾開！」他朝身後的記者大吼，用力甩上大門。

「你還記得要回來？」老先生說，但話裡完全聽不出任何嘲諷的語氣，若要說真有差別，只有他那雙虎瞳，剛剛瞬間黯淡了一秒。

「怎麼大家都來啦？」詹姆士對老先生的話充耳不聞，隨手一扔，便把手中的空酒瓶丟到長廊底端的垃圾桶裡。他散發酒氣地繞過親戚們，一邊禮貌地對大家微微笑。然後進到餐廳旁的藏酒室，傳來酒瓶互相撞擊的聲音。

全部的人都傻眼了，大家目瞪口呆。老先生嘴角抽動了兩下，但又隨即平復了情緒，閉上雙眼，好像不想再受到任何刺激。只有小兒子世邦知道該怎麼做，很快地閃進了藏酒室。

「哥，不要再拿酒了，爸已經很生氣了。」

「哈囉邦仔，你們怎麼都來啦？」詹姆士兩手各抓了一瓶紅酒蹲在酒櫃前，突然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，「該不會……爸今天生日？」

世邦搖搖頭，「爸生日是八月二十三，早就過了，今天是你兒子抓週的日子啊，你忘了嗎？」

詹姆士瞪大眼睛看著世邦，彷彿不敢相信從他口中說出的話。下一秒，他站起身回到客廳。

「爸……」詹姆士看著老先生，老先生緩緩睜開眼，但卻看著別的地方說：「趕快開始吧，他們等很久了，全國的人民……都在等……」

奶媽輕輕地搖醒嬰孩，把他放在地上。小嬰兒睡眼惺忪地揉揉小眼，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人們，偶爾發出一些無法分辨的呢喃聲。

世邦和妻子怡慧熟練地拿出一堆棒球用品，有投手手套、捕手手套、一壘手手套、外野手手套以及不同大小的球棒，圍繞著嬰兒擺了滿滿的一圈。其中最特別的是三顆不同顏色的棒球，金色，紅色，黃色，分別放在三個投手手套裡。

一切擺放就緒後，大家屏息以待。就連老先生也拿下了棒球帽，往前坐得直直地。

雖然擺了滿地的棒球用品，但大家的眼神都不約而同聚集在塞有金色棒球的那個手套。沒有什麼原因，因為這孩子的爸爸和爺爺當年都抓到了金色棒球的手套，而他們後來都成為了足以堪當國家英雄的偉大投手。

但這不是絕對，詹姆士的弟弟詹世邦當年就抓了一把烏茲衝鋒槍，現在是一名國家情報員。

大家都心知肚明，偉大棒球才華遺傳的機率是二分之一。不多不少，正好對分。天堂，地獄，各一半的機率。

嬰兒看著四周的物品，慢慢地移動身子。小小胖胖的身軀可愛地爬行，每一步都牽動著在場人士的心，也可以說，牽動著全國民眾的命運。只因為在這混亂的世代，他是一個備受期待的孩子，一個背負大家希望的救世主。

漸漸地，可以看出來小嬰兒爬行的路線，雖然彎彎曲曲，但卻向著那塞有金色棒球的手套。在場的人士都彷彿鬆了一口氣。老先生也放鬆了身子，坐回沙發裡。

終於，小嬰兒抓到了手套，裡面的金色棒球閃閃發亮，好像在說他的未來注定像這顆棒球一樣，光彩奪目完美無瑕。

下一秒，卻發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。

小嬰兒甩掉手套，金色棒球滾了出來，他推開手套，繼續往前爬行。

房裡充滿了大家倒吸一口氣的聲音。所有人現在才看出來，小嬰兒爬行的路線，不是向著有金色棒球的手套，從頭至尾就是向著他的奶媽。

「完了……」老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把臉埋進長滿老繭的雙手裡，只是搖著頭。

金色的棒球一路滾，滾到詹姆士的腳邊才停住。但詹姆士完全沒有注意到，他只想著這孩子的未來，還有他已經去世的妻子。他該怎麼告訴妻子，孩子不是他們期待的那一半。想到過世妻子的笑容，詹姆士突然眼前一黑，手裡的酒瓶握不住，摔裂在地板上。

陳年紅酒流得滿地都是，金色棒球瞬間被酒染色，原本耀眼的金光現在被一層酒黑色包裹著，變成了一顆微微發亮的黑球，看起來尤其詭異。

嬰孩被酒瓶摔裂的巨大聲響吸引了目光，一雙大眼睛嚇得直直的。奶媽疼惜地蹲下來，伸出雙手想要抱起她的寶貝，怎麼知道嬰兒卻突然快速地爬起來，讓奶媽撲了個空。他繞過方才裝有金色棒球的手套，來到他爸爸腳邊。

小嬰兒伸出兩隻胖胖的小手，拿起了那顆酒黑色的棒球。接著，他咯咯地笑了起來，笑得好開心，好像那是全世界最好玩的玩具。

詹姆士看著這一幕，彷彿有人用鐵鎚往他頭上匡噹砸下，瞬間千頭萬緒襲捲過來，過世妻子的笑容已不在腦海，他慢慢後退，慢慢後退，離他的兒子越來越遠。

「詹姆士……」老先生這時已站起身來，他也不敢相信這一幕，但他現在更擔心他的兒子。

「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」詹姆士表情驚慌滿頭大汗，所有人都圍過來想要安撫他，他卻胡亂地揮著手，讓大家無法靠近。下一刻，他突然跑向玄關，打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。

「記者！」老先生大吼。世邦馬上知道父親的意思，一邊用整個身體擋住他姪子，一邊叫老婆趕緊去關上大門。好險記者們都被突然衝出去的詹姆士吸引了目光，沒有人留意到屋內這驚慌失措的一幕。

「現在怎麼辦？」世邦看著父親說。

「絕對不能讓大家知道孩子抓到了黑球，就算是為了詹姆士吧。」老先生頹然喪氣，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才顯現出他該有的年紀，「隨便什麼都好，掰一個東西給他們吧。」

世邦點點頭，表情堅毅地走向大門，要去對付那一群貪婪的野獸。絕對不能讓哥哥蒙羞，他這麼告訴自己。

老先生望向窗外，一路看到寶島國家棒球場頂端的旗幟，旗幟裡有隻振翅飛舞的金黃色老鷹。老先生嘆了口氣，他知道這一幕不會是永遠，他有生之年可能會目睹老鷹旗的殞落，和整個國家榮耀的瓦解。

隔天早報的標題：「寶島十年後最大危機，金色傳人摸到計算機。」

但是，老先生和報社都太樂觀了。

三個月後一場棒球比賽結束隔天，全國各地的金黃老鷹旗都被迫降下，寶島合眾國正式更名為西科聯邦附屬寶島國。

＊抓週就是在嬰兒滿週歲這一天，在他面前擺滿各種物品，看嬰兒抓到什麼來預測他的未來，這在寶島合眾國是十分重要的一項儀式。根據寶島國家研究院調查指出，抓週所預測的未來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準確度，剩下的百分之五則是因為後天因素──諸如疾病、意外或經濟問題──所造成的誤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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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補：以下這些才是當初選的段落和引言）

下面這段故事才剛開始沒多久，所以沒什麼雷，可以不用擔心。但如果是已經打定主意要看書的朋友，還是建議直接看書，從頭開始享受故事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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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聲尖叫，卡拉揚撞到一個柔軟的物體，一頂捕手面罩滾落地上。卡拉揚連忙撿起面罩，只是抱歉都還沒說出口，一團黑影就將他抱住。

「卡拉揚！」

一陣熟悉的髮香味，還有聽了好幾百遍叫著自己名字的溫暖嗓音。不用任何猜測，卡拉揚就知道是誰了。

「哈囉，小美。」卡拉揚打了聲睽違三年的招呼。

女孩放開卡拉揚，對自己剛剛的熱情有點不好意思。卡拉揚注視著面前的她，還是一樣像小學時穿著全套的捕手護具，只是那長髮眼神和笑容，都有了些許不同。那變化讓卡拉揚有點難以直視，有點無所適從。

「嘿，好久不見欸。」小美還是笑得好開，她彷彿有許多話想說，但又好像什麼都不必說。他們就這麼互看著，微風從兩人中間晃過，陽光撒落，卡拉揚注意到小美髮絲上的汗滴，裡面似乎可以看到彩虹。

「小美，你要走了嗎？」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從轉角傳來，接著，劉士維拿著球棒出現了。他看到卡拉揚，愣了一下，然後臉上泛起笑容。

「卡拉揚……」他放下球棒，走過來給卡拉揚一個大大的擁抱，那是和小美完全不同，結結實實的兄弟抱法。

「你這三年去哪了？」他放開卡拉揚後，劈頭就問。但不等卡拉揚回答，劉士維的眼角竟然已先泛起淚光。「靠……」他轉頭用力揉著眼睛，看著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壯漢真情流露，卡拉揚先前的疑慮都一掃而空。

「你哭屁啊，娘斃了。」卡拉揚笑了，小美在旁更是哈哈大笑，樂不可支。

「你們兩個閉嘴。」劉士維轉過頭作勢要追打他們，小美尖叫地躲到卡拉揚身後。三個人玩成一團，一切就像過去一樣，時光好似完全沒有移動過半步。

***

他們三人在幼稚園的時候就認識了。不只是因為他們念同一所幼稚園，還因為他們的父母是共同奮戰了十幾年的國家隊隊友。

卡拉揚的父親詹姆士，連續三屆國家隊王牌投手，和他搭配的捕手就是小美的母親，綽號「女皇」的葉涵菁。

棒球發展了五百多年，性別早已不是問題，有棒球才能的女性陸續崛起，但捕手始終都不是她們擅長的範圍。長時間的蹲捕，防止盜壘的優越臂力，擋下暴力衝撞的完美體格，這些都是阻礙女性成為優秀捕手的先天障礙。

但被譽為三大棒球聖地之一的寶島，和其他國家最不同的地方就在於，他們有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女性捕手。這個性別方面的奇蹟，早已在體育和學術論壇被討論了不下上百次，許多專家學者都特地來到寶島研究這個現象，最後他們得到一個結論，這些女性捕手擁有全世界男人最害怕的東西，那就是準確無比的第六感。

長時間的蹲捕可以靠練習來克服，但傳二壘的臂力和球速卻是很難後天練成的，以一般優秀女運動員的傳球速度，根本不可能抓到那些職業級的盜壘王。但這對寶島的女捕手們來說卻不是問題，她們的第六感已經恐怖到，可以窺出跑者盜壘的意圖。只要指示投手故意丟好接的快速球，就算以她們的臂力和球速，也可以抓到八成以上的盜壘者。

不過阻擋跑壘者衝撞的能力，的確是她們最弱的一環，過去不乏有女捕手在衝撞下受傷的例子。但第六感極高的女捕手，仍可以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，觸殺跑者而不受到傷害。四十年前的寶島第一捕手葉思瑩，就是因為屢次漂亮避開跑者的蓄意撞擊而得到「鬥牛士」的稱號。

但這些都不是她們贏過那些偉大男捕手的原因，而是捕手最重要的一項能力，配球的頭腦。無法解釋的第六感，讓她們總在關鍵時刻配出精采絕倫的致勝一球。世界上一半的配球教科書，放的幾乎都是寶島女捕手的例子。

而整個寶島最厲害的女捕手家族，就是號稱擁有史上最強第六感的葉家。這項棒球天分傳女不傳子，所以葉家後代始終都冠母性。而她們最新一代的傳人，就是綽號「神之耳」的葉曉梅，也就是卡拉揚的青梅竹馬，小美。

最近剛滿十五歲的小美，就算和大學的名捕手們放在一起比較，也是相當出類拔萃。尤其是她那卓越的配球功力，幾乎可以用神蹟兩字來形容。國中的校際聯賽，隊上一名資質普通的投手就曾在她帶領下投出無安打比賽。那場不可思議的球賽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可以傾聽到打者的心聲，這也是「神之耳」這個綽號的由來。「女皇」葉涵菁就曾預言，將來的棒球會是捕手掌控比賽的時代，投手影響戰局的分量會越來越輕。除非他們完全無法遵照捕手的指示來投球，那就另當別論了。

每隔五年的國家冠軍盃，是寶島和西科聯邦名副其實的戰爭。國土和人口是寶島五十倍的西科聯邦，生性好戰，百年來不知吞併多少國家，人人聞之喪膽。但面對棒球聖地寶島，殘暴如西科聯邦至少還有著基本的尊重。五十年前的君主菲爾勒八世就曾經宣布，若要拿下寶島，只能用棒球打敗他們。於是，寶島被迫簽訂史上最沒有道理的棒球外交合約。五年交手一回，一次打五場，五戰三勝定勝負。贏了寶島可以繼續保有自由，輸了就要淪為聯邦的一部份。

詹姆士和「女皇」葉涵菁就這麼經歷了兩次大戰，靠著無敵的第六感和超越一切的金黃速球，保住了寶島一億兩千萬人民的尊嚴。而這其中，還有一名光芒不輸他們兩人的功臣，那就是劉士維的老爸，生涯打擊率三成八六，人稱「狙擊皇帝」劉國威。

劉氏一家也是寶島有名的棒球世家，世世代代皆出外野手，臂力恐怖不說，最讓人害怕的還是他們那有如雷達一般的鷹眼，足以鎖定任何球種，把每顆小白球都像高爾夫球一樣輕鬆地轟出全壘打牆外。「純粹的野性強棒」，這是十三年前劉國威登上時代週刊的標題。而去年，他又上了一次時代周刊，這次是和他兒子一起，標題是「無敵強棒基因=救世主？」

這是寶島全國最關心的話題，自從十四年前的那場敗仗過後，寶島又連輸了兩屆，現在只要談論到棒球，人人都唉聲嘆氣，有如世界末日。十四年前的系列賽，從第一場全國人民就挨了一記悶棍，十八比零。和葉涵菁三度搭檔的詹姆士，先發三局就掉了十分，徹徹底底的被打爆，那也是他最後一場國家冠軍盃比賽先發。後面的兩場更是兵敗如山倒，維持五十年的棒球強國尊嚴就此掃地，被棒球蠻夷之邦羞辱踐踏。

這十四年來，寶島雖然想要力挽狂瀾，重新升起金黃色老鷹大旗。但是少了王牌投手詹姆士的國家隊，已經無法壓制西科聯邦有如旭日東昇般，日漸強大的恐怖打擊火力。只靠葉涵菁和劉國威的寶島隊，就像拿著雙面都沒有刃的名劍，怎麼使都不對。昔日被稱為「鐵三角」的勝利保證，在詹姆士徹底崩潰，另兩人年歲漸長之際，已如斷簡殘篇、風中之燭，無法再重現往日的榮耀。

但一切都是有希望的，寶島這幾年從最根本的棒球教育重新著手，培育出許多明日之星和未來好手。其中國立野球高級中學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轉型的眾多棒球學校裡最有名的一所。學生們不必一邊練球還要同時準備段考，野測生在這所學校的唯一目的，就是不斷變強變強再變強，以拿回比數學公式還有詩詞古文更重要的東西，那就是不被任何人所剝奪的，自由。

雖然許多青出於藍的棒球小神童不斷崛起，但大家最關心的，仍是鐵三角再現國家冠軍盃的可能性，只可惜黃金速球並沒有尋到它的傳人，於是大家也漸漸降低了對他們三人後代的關注。這成為了一個沒有棒球英雄的混亂時代，百家爭鳴群雄競起，人人都想當起「新鐵三角」，幫助國家重返榮耀，讓自己和家族名留棒球青史。

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，讓卡拉揚在上小學之前都沒有受到什麼太大的壓力。他雖然沒有愛他的父親，但有十分照顧他的劉叔叔和葉阿姨。也因此，他們三個小朋友可以說在還不會站起來走路的年紀，就已經一同爬著玩耍好一段時間了。

卡拉揚這外號就是在那個時候小美給他取的，在他們大約四歲的時候。

「詹……拉揚……」小美囁囁嚅嚅地說，「……唔……好難唸噢。我幫你取個新名字，你就叫……嗯……叫卡拉揚好了。」

「誰理你。」詹拉揚一口回絕，繼續和劉士維拿著兒童棒球手套玩傳接球。

雖然沒有得到本人的同意，但之後好幾年，這成為詹拉揚的唯一綽號。也是他十二歲想要改名時，第一個跑進腦中的名字。

小美則是他們還小唸不清楚名字時，把葉曉梅唸錯的結果。之後索性將錯就錯，而這也成了葉曉梅最喜歡的暱稱。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這麼叫她，而他們都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朋友。

劉士維則在六歲的時候，得到他生平的第一個綽號，固力果。那是他當時最愛吃的餅乾牌子，天天都要吃上一包，這也造成他日漸橫向擴展的體格。兩年後，固力果餅乾停止生產。劉士維也開始從小胖子慢慢回復到正常身材，他變得越瘦就長得越高，最後成為整個年級最高最壯的人，已經不適合固力果這個可愛的外號了。

每當小美或卡拉揚從遠方大叫著固力果的時候，他總是把他們偷偷拉到一旁，要他們別再這麼叫他。尤其在一些他喜歡的女孩子面前，這外號更是讓他臉紅發窘。小美和卡拉揚雖然覺得好笑，但還是點頭答應了，從此這就成了只屬於他們三個人的秘密外號。

他們三人就像所有的兒時玩伴一樣，天天黏在一起。一起上學一起放學，一起上同一家才藝補習班，下了課一起到處闖蕩玩鬧，直到天黑才依依不捨回家。與其說他們是兒時玩伴，不如說他們像三胞胎比較貼切。

同樣的棒球世家成長背景，讓他們瘋狂愛上這個寶島的全民運動。放學後他們的最大娛樂，就是拿著手套去玩傳接球。有時候還會帶上一根球棒，三人分別扮演投手打者和外野手，捕手則是會把球反彈回去給投手的一面灰牆。

他們都不喜歡當外野手，因為球通常不會這麼湊巧打到外野手面前，常常要跑得臉紅氣喘，去撿一顆掉在草叢裡的小球，一點樂趣也沒有。為了公平起見，每次開始之前，他們都會猜拳決定，誰要去當那個撿球的倒楣鬼。

小美的運氣最差，十次裡有六次都是她猜輸，剩下四次由兩位男孩平分。

「喔耶，又是小美最輸。」卡拉揚每次都高興得呼天搶地，小美則默默地拿起手套走到外野。

「欸，你不覺得每次都這樣小美很可憐嗎？」固力果看著小美的背影這麼對卡拉揚說。

「不會啦，讓她跑一跑啊。快，我們來猜投手吧。」卡拉揚完全沒有注意到小美落寞的背影，只關心這次能不能當到他最喜愛的投手角色。

「哇靠，小美，一定是有什麼恐怖的怨靈附在妳身上，我們想輸都沒辦法呢哈哈哈！」卡拉揚握著拳頭，看著小美的剪刀大笑著。

最近幾次，小美把把都輸，這已經是第五次了。

卡拉揚邊笑邊把外野手套遞給小美，固力果則在旁邊著急著，不知道要怎麼阻止卡拉揚那傷人的嘲笑。

下一秒，卡拉揚卻突然停止了笑聲，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凍結了。

不是因為他終於看到了小美難過的背影，而是他看到小美轉身之前，那滑落臉頰稍縱即逝的眼淚。

卡拉揚什麼都沒有說。只是那天，他每一球都投得很用力。

隔天，他們正要猜拳時，卡拉揚遮著眼睛，拿起了外野手套。

「今天眼睛好像怪怪的，我去當外野手好了，你們兩個人猜拳吧。」不給他們任何詢問關心的機會，卡拉揚逕自走到了外野。

往後的好幾天，卡拉揚總有很多藉口。不是肚子痛，手給螞蟻咬到，就是他突然迷上了連續五屆最佳外野手的「捕夢網」林飛。但不論是哪一個原因，他都沒有給小美和固力果任何質疑的機會，就自己一人先走到外野，在那片鳥不生蛋的沙地坐了下來，展現他不可動搖的決心。

有一天放學後，卡拉揚依舊在他們每天約好的福利社前面，等著不同班級的小美和固力果，但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們兩人，最後只看到小美氣喘吁吁地跑來。

「卡拉揚，固力果剛來找我，他說他爸媽今天要帶他去喝什麼洗酒，所以他不跟我們去打球了。」

「喔，那妳還要去傳球嗎？還是妳今天想回家？」卡拉揚隨口問問。

「不然……」小美低下了頭，聲音越來越小，「……我們去彩虹大橋那邊玩投球好了。」

彩虹大橋橫跨康南溪，河兩岸有一整片漂亮的草地，他們都曾經夢想在那裡打棒球，只是那距離不是小學生可以到得了的。

「真的嗎？」卡拉揚一雙眼睛登時亮了起來，「只是，我們要怎麼去啊？」

「沒問題的，我之前和爸媽要到了這個。」說完小美拿出兩張捷運的悠遊卡。

「哇塞，好酷喔。我爺爺都不肯給我這個，他說我還太小了。小美，妳好厲害喔。」卡拉揚接過悠遊卡仔細地端詳了一番，完全沒有發現小美被他稱讚時，雙頰有如水彩上色般瞬間漾紅。

兩個八歲的小學生，就這麼在捷運裡進行了一場偉大的冒險。

「欸，這個卡要怎麼用啊？」小美問。

「我也不知道，應該跟大家一樣，拿著逼一下就對了。」卡拉揚一點也不擔心，拿著卡就往人潮裡擠，只見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事，回過頭來牽起了小美的手。

「跟緊我噢，這裡人好多喔。」卡拉揚給小美一個不用擔心的笑容。

小美什麼話也沒有說，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，任由卡拉揚牽著她的手，也牽著她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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